54、第 54 章

三月初草长莺飞,京城尚在万物复苏之际,江南苍括山下的彭溪镇早已遍地青葱,这是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镇, 屋舍密密麻麻沿着溪流排布,炊烟袅袅。这条小溪名为安溪,极其狭窄,窄到稍稍搭几座木桥便可通行,可惜这里并没有桥,因为
要行船。
彭溪镇住着大约三百户人家,共一千多口人, 这里的百姓不以狩猎为生, 也不以种田为业, 而是专职采矿,沿着安溪往东南方向的山岭深处走,大约走一个时辰左右,便可行至一个矿山,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天坑,附近四五个小镇的百姓均在这里采
矿,每日采出的矿藏由他们用木车或板车运出山, 沿着安溪的船只送向下游的临海,并至海门卫,由此出海可运去大晋各地甚至南洋。
这里的百姓世代以采矿为生,得些钱延养人口,矿主钱是舍得给,就是不许他们外出,久而久之闷得慌有些人往外逃,被抓回来当场诛杀,以儆效尤。随着矿山越开越大,而这里人口有限,怎么办,矿主想了个法子,买通县衙的胥吏,将那些
关在牢狱里的死囚秘密送来此地,以十五年为期,满期者可无罪释放。
囚犯有了保命的机会,求之不得。
而仇山就是这里的一个囚犯之一,他今年二十四岁,本是一穷苦人家的孩子,家里上有老下有小,无奈不小心得罪了权贵被人诬陷关入死牢,关了没半年被带来此处,到今日已在矿山干苦力达三年之久。
每日不是进山挖矿,便是拿着火药去爆破,有一回不小心矿井塌方被堵在矿井下,九死一生,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,已让他心生厌倦和绝望,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如今看起来像是年过百半的老头。
今日又是仇山当工,可怜他昨夜闹腹泻,这会儿身子虚乏得很,推着装满土方的铁车,上不去一段山路,这时一只修长胳膊伸过来,替他接住铁车手柄,帮他一鼓作气推上去。
仇山撂下铁车,土方顺着山坡滑去另外一面的坑里,一趟结束,仇山抬袖拂了拂汗,含笑看向身后的男人,
“多谢啦兄弟。”再定睛一瞧仿佛是个生面孔,微微讶异,再度打量他一造,
“兄弟,新来的?”他眼底生了亮色。
老矿工们在这里熬得不见天日,每每盼着来些新人,道一道外头的光景。
那人生得极为高大,穿着一身葛布短衫,裤腿束在旧靴里,身上还算干净,看起来还十分讲究。
他环顾一周随口回道,“嗯,刚来,被丢进这矿山,不知做什么,见老兄弟在推车,便来帮一把。”
仇山颔首,又捧着衣衫擦了一把汗,“叫什么?”
“陆栩生。”
仇山笑道,“好名字。”虽然也不知哪里好,就是觉得好听,“像是读书人的名,小兄弟听口音不像蓬溪人?”
此地是一个山头,站在山顶抬目四望,只觉群山无边无际,好似永远也越不到尽头。
陆栩生咂了咂嘴苦笑道,“可不是,我乃潞州人士,帮着镖局跑腿,下了一趟江南,这不,遇到土匪干了一架,哪知对方是个贵公子,使了些手段将我送进了衙门。”
“他奶奶的,待本小爷哪日出去,一定拔了他的牙,将他削皮挫骨。”
那仇山见他与自己经历相仿,物伤其类,看着陆栩生的目光也亲近几分,他嫌恶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矿井,那里大约有百来人在挖矿,个个无精打采,却汗流浃背,在他们身后有一身着褐色服的侍卫,手执鞭子抽他们,哪个往后退哪个手脚慢
了些,均会吃他一鞭子。
“兄弟,不是我吓唬你,你出不去了!”
陆栩生顿时一愣,“为什么?我只被判了三年,来之前我那牢头说得明明白白,三年后来接我。’
仇山深深看他一眼,示意他搭把手,二人一同推着铁车寻了个僻阴处,躲在树下一个坑里歇息。
松风如浪徐徐从耳畔呼过,仇山面色凝重,指了指出山的那条路,
“去年有三人期满,衙门来人了说是接他们出去,结果呢,年老的那两个被诛杀,那个年轻的却被关去了另外一个山坑,只说想要活命便老老实实干活,别想着出去的事了,我们起先还都被蒙在鼓里,直到一日无意中,那人趁夜从山洞里爬出
来,告诉了我们真相。”
陆栩生闻言顿时义愤填膺,“你们就任由他们欺负?”
仇山见陆生一脸意气,冷笑道,“你以为我们不想?当夜我们一伙人便想偷偷出山,结果呢,下了山,处处是他们的人手,被迫回来了,这可是沈家的地盘哪,那沈家族长是什么人,你可能不知道,他是我们江南首富,别说江南地界,就是朝
中都有人,咱们这里几个县衙均听他调派,官兵与他的私兵一来,大家都没活路。”
陆棚生嗤之以鼻,“那是你们窝囊,换我,我一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。
仇山倒也不恼,反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,“小兄弟,别说大话。”
眼看那为首的管事似在寻他的身影,仇山无奈,拉着陆棚生起身推着铁车去矿井搬土。
这一日陆栩生十分热情好干,哪儿活计多,哪儿就有他的身影。
除了深井内,陆栩生半日功夫几乎把整个矿山摸了个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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